风沙会模糊岩壁的肌理,却擦不去文明在时光里刻下的执着印迹。
2025年7月13日,恰逢农历六月十九,传说中释迦牟尼的成道之日。周日午后的盛夏骄阳将柏油路烤得发烫。然而,我和妹妹小敏一家、好友海霞却决意暂别空调房的清凉,驱车半小时从南城穿行至北京展览馆。当“如是莫高”艺术展的路引门牌在斑驳树影中渐显轮廓,周身的燥热忽然被心底的期待轻轻拂去。这场酝酿已久的文化之约,终于要在展厅流转的光影里到来,赴一场跨越千年的文明之会。
踏入展馆的刹那,灯光骤然暗下来,仿佛有风沙从千年之外的戈壁吹来。穿过入口的拱门,眼前的1:1复刻洞窟忽然让记忆重叠:那些曾在5年前敦煌崖壁上震撼过我的壁画,此刻在玻璃展柜与柔光中静静铺展,飞天的飘带仍在光影里轻扬,供养人的笑容凝固在颜料的肌理中,竟与记忆里触摸过的岩壁温度渐渐重合。正如余秋雨在《文化苦旅》中所写:“看莫高窟,不是看死了一千年的标本,而是看活了一千年的生命。”这场跨越千里的重逢,让“莫高精神”从遥远的风沙中走进城市的光影,愈发清晰可触。
那些在灯光下流转的壁画,是历史的长卷,更是文明的星河。小敏的孩子突然指着一幅壁画欢呼道:“是唐僧!”果然,斑驳的色彩间,玄奘法师身着僧袍、手持锡杖的身影正穿行在沙漠中,身后的弟子牵着骆驼,壁画角落还藏着“西天取经”的题记。志愿者笑着介绍:“这是唐代画工根据玄奘取经故事绘制的,敦煌本就是丝路重镇,多少像玄奘这样的行者从这里出发,把文明的种子撒向远方。”从魏晋线条的简约稚拙到盛唐色彩的雍容绚烂,佛经故事里的慈悲、市井百态中的鲜活、丝路驼铃里的悠远,都被画工们细细织进岩壁丹青。展厅的互动屏上,正播放着修复现场的影像:20世纪50年代的脚手架上,年轻的樊锦诗先生趴在岩壁前,用特制胶水小心翼翼黏合剥落的颜料,指尖与壁画的距离,像在缝合文明的伤口。玻璃展柜里,修复用的镊子、棉签与壁画残片静静并置,说明牌上“每平方厘米壁画需百万次精细操作”的字样,让海霞忍不住感叹:“这哪是修复,是用一生在守护啊。”此刻忽然读懂,这些穿越千年的色彩之所以鲜活,不仅源于画工的虔诚,更因一代代人“择一事,终一生”的坚守——正如志愿者所说:“我们复刻壁画,更是在延续那份不肯让文明褪色的执着。”
藏经洞的数字复刻区藏着丝路的密码。高清扫描的经卷在电子屏上缓缓展开,泛黄的纸页上梵文与汉文交错,商旅的手札、僧侣的批注,甚至孩童的涂鸦都清晰地纤毫毕现。海霞在互动屏上轻触一处波斯文墨迹,注解立刻浮现:“公元867年,波斯商人记录的丝路商道见闻,提到敦煌市集里能买到大秦的琉璃、西域的香料。”记忆忽然飘回敦煌的藏经洞遗址,当年指尖触到的微凉岩壁,与此刻屏幕上跳动的文字形成奇妙共振:原来这里不仅是佛国圣地,更是丝绸之路上最热闹的文明十字路口。风沙曾掩埋洞窟,却埋不住纸张间跳动的文明脉搏;而樊锦诗先生带着团队用数字化技术为敦煌“建档案”,恰似为散落在世界各地的经卷碎片,在此处促成了一场“团圆”。展厅角落的投影里,白发的樊先生正对着镜头微笑:“我们修的不只是壁画,是让文明不再流浪。”
走到展区的文创区时,琳琅满目的物件让人眼前一亮:印着飞天纹样的丝巾、刻有佛经语录的书签、以壁画色彩调制的彩妆盘,每一件都藏着敦煌的美学密码。展区里许多寓意吉祥美好的精美文创,大家忍不住一人带一份美好回家!小敏选了一枚“反弹琵琶”造型的胸针,海霞挑了一本烫金封面的壁画手账,我则选了一面印着“好运连连”字样的镜子,孩子们则抱着印着九色鹿的玩偶不肯松手——这些承载着文明温度的物件,成了这场文化之旅最温暖的注脚。
走到展厅出口时,夕阳正透过玻璃窗洒进来,与灯光交织成温暖的光晕。循环播放的纪录片里,樊锦诗先生的声音清晰地传来:“敦煌的价值,不在完美无缺,而在生生不息。”抬头望见墙上的标语——“莫高窟不是终点,是文明的接力站”,忽然明白这场展览的意义:它让戈壁上的坚守走入城市,让千年的丝路文明变得可感可及。那些取经的壁画、修复的痕迹、留存的数字经卷,都在诉说同一个真理:千年前的画工明知风沙会侵蚀色彩,仍要在岩壁上刻下梦想;今天的守护者明知岁月会带走青春,仍要为文明筑起灯塔。
离开展厅时,孩子们举着印着飞天剪影的纪念册奔跑,晚风里飘来他们的笑声。这场“如是莫高”的文化之旅,让我们看见文明从不是静止的丰碑,而是流动的长河——它从敦煌的风沙中奔涌而来,经玄奘的足迹延伸,在守护者的掌心接力,最终流淌在城市的展厅里,让每个普通人都触摸到那份跨越千年的热爱。而真正的莫高精神,早已化作心底的回响:风沙会模糊过往,热爱与执着却能让永恒得以生长。
(作者单位:中国中铁六局国际事业部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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