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起见天际云脚垂垂，知秋雨将临。携一领青衫、半卷旧书，候于长街。离城公交向郊行，轮底碾过湿漉漉的街面，溅起细碎银花。隔窗望出去，市井烟火渐次淡去，风携麦香入怀，偶听车旁蝉鸣脆，一程便赴桃源境。

　　卢沟桥畔，窗外西山如黛横铺。古桥石板，仿佛萦绕千年足音。窗外渐有烟岚漫卷，黛色山影如淡墨晕染。忽有凉雨敲窗，叮咚似檐角碎玉，便知已入太行余脉。那雨丝斜斜织着，将良田织成朦胧的绿锦。公交车穿林渡水，车窗外的白杨果木，都成了流动的泼墨画。

　　雨丝初落时恰至云居寺。山门外，檐下铜铃在雨里轻颤。踏过浸润雨水的青石板，见护山石狮披了层薄湿，鬃毛纹路里积着千年光阴。两株古银杏，叶尖刚染秋黄，雨珠坠于叶上，穿成一串剔透的念珠。绕至后山藏经洞，石壁间藏着的辽金经板，经雨气滋养，墨色愈发沉厚，恍见当年刻经人呵出的白气，混着松烟墨香凝在石上。

　　雨势渐急时，转往石花洞。洞口垂着湿漉漉的藤萝，恰似洞神的青须。顺阶而入，见钟乳石上悬着水珠凝聚成帘，滴落暗河时溅起细碎水花。导游说此洞形成于十万年前，那些石笋石柱，原是大地骨骼渗着的乳汁，经岁月凝结而成。行至“瑶池仙境”，见碳酸钙沉积的石幔如霓裳垂落，烛火映照下，似有唐代仕女踏雨而来，裙裾扫过处，石花簌簌绽放。暗河倒映游人，倒像把古今墨痕融成了一幅水画。

　　午后雨歇，换乘竹筏泛于十渡拒马河。两岸峭壁如被巨斧劈开，岩层里藏着远古海洋的密码。筏工调侃说，这河湾处原是古渡口，当年穆天子乘八骏由此渡河，至今岩壁上还留着马蹄印。正说着，见对岸山坳里飘起炊烟，几户人家的灰瓦屋顶洇着水汽，檐下挂着的玉米串沾了雨珠，清净如画。筏行至孤山寨，岸边老槐树下，有老者正以荆条编筐，手指翻飞间，倒把雨声都编了进去。

　　暮色四合时，蒲洼乡山舍内推窗眺望，见雨又淅淅沥沥下了起来，洗得满山的黄栌已悄然色变。主人家送来新酿的核桃酒，就着炭火烤得香糯的板栗喝，竟尝出几分禅意。夜阑卧听风吹雨，忽忆起云居寺的经卷、石花洞的钟乳、十渡的竹筏，更念那穿雨而行的绿衣使者，方知这房山的秋雨，原是天地写就的经文，每一滴都藏着千年的故事，连那载我穿梭的公交车，也成了经文中灵动的注脚。

　　（作者单位：公交集团保修分公司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