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勤俭持家,守诚乐善”,这八个字是爷爷用毛笔工工整整写在宣纸上的家训。小时候,我总趴在书桌旁看他练字,墨香混着干休所院里的槐花香,成了记忆里最安稳的味道。爷爷是老八路,虽然年事已高,但脊梁始终挺得笔直。他说:“字如其人,家训更要写得端端正正。”

  他的衣柜里,叠着几件缝满补丁的秋衣秋裤,袖口早已磨得发白,却不肯换新的。我常笑他:“现在谁还穿这么破的衣裳?”他瞪我一眼,拎起衣角对着光:“你看这补丁,针脚多密实!当年在战场上,一件衣裳补了三十八个补丁,照样能挡风!现在日子好了,可勤俭的根不能丢!”说着,他又从抽屉里翻出一沓粮票,用牛皮纸包得整整齐齐:“这是1960年发的,饿怕了的人,才知道一粒米的金贵。”我撇撇嘴,心里却像被什么硌了一下。

  他的故事里总带着战火硝烟的味道。干休所的老干部们常聚在槐树下聊天,有次,张爷爷感慨:“现在的年轻人,动不动就扔东西,哪像咱们那会儿……”爷爷接过话头:“可不是!当年行军路上,鞋底磨穿了,裹层稻草照样走百里地。”他转头看我:“勤俭不是穷酸,是惜福。”爷爷不抽烟,却爱泡一缸子茉莉花茶,坐在藤椅上讲往事。他说,抗战时部队被困在山里,炊事班的老张偷藏了半袋小米想留给伤员,自己饿得晕过去也没动一粒。后来他没了,大伙儿把他埋在山坡上,坟头插了根木棍,刻着“守诚”俩字。爷爷抿了口茶,声音有些哑:“人这辈子,可以没本事,但不能没良心。”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,只觉得爷爷的皱纹里藏着一本读不完的书。

  时光飞逝,我已然长大成人,但爷爷却永远离开了我。如今,我成了一名党员,在酒店党群办公室负责宣传工作,虽不似战场硝烟,却也面对另一种考验。网络时代信息纷杂,有人为流量编造谣言,也有人为私利颠倒黑白。每当这时,我总会想起爷爷的粮票和补丁衣裳——若连真话都不敢说,怎对得起他缝在岁月里的“诚”字?在闲暇之余聊天时,我总是一板一眼、有一说一,朋友们笑我“死板”,我却觉得心里踏实。遇到有争议的话题时,我宁愿多查些资料证实,也不愿含糊其词。

  前些天整理旧物,我偶然翻出爷爷那摞粮票和补丁秋衣。窗外的槐花又开了,风一吹,仿佛还是当年的墨香。我忽然明白,家训从不是束之高阁的老古董,而是爷爷用一生熬出的“药”——治浮躁,守本心。或许在有些人眼里,这样的坚持太过微小,但我知道,当千千万万“微小”汇聚,便是时代洪流中最稳的锚。

  槐花落了又开,爷爷的藤椅还在老地方。每当我提笔写字,总觉得他站在身后,苍老的手握住我的手背,一笔一画写下:“日子再富,勤俭的魂不能丢;世道再变,善良的根不能断……”

  (作者单位:五洲皇冠国际酒店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