端午时节,艾草和粽子混合的香气总在清晨溜进窗缝,当我在延庆区头司村老家醒来时,鼻尖早已萦绕着那熟悉的气息。二婶踩着露水割来的艾草还滴着水珠,被扎成翠绿的剑挂在堂屋门框上。阳光穿过叶片的缝隙,将细碎的光影洒在青砖地上,这一幕不禁将我的思绪拉回到童年。
记得那时,后院有棵一人合抱粗的老槐树,缀满槐花的树下,爷爷把泡了整夜的黄豆倒进石磨眼。随着石磨缓缓转动,白花花的豆浆顺着磨盘的沟壑潺潺流下。隔壁王婶送来压豆腐的包袱布,笑着说:“老韩家的卤水点豆腐,那就是香十里。”我蹲在灶台边往火膛里添柴,看着爷爷将滚烫的豆浆舀进木框。卤水点下去后,乳白的浆液渐渐凝成云朵般的豆腐脑。揭盖时,蒸腾的热气裹挟着豆香扑面而来,馋得我直咽口水。奶奶用蓝边碗盛来刚出锅的豆腐,浇上葱花酱油,嫩滑的口感在舌尖化开,至今想起仍齿颊生津。
包粽子的粽叶是前几天从河边芦苇塘采回的宽厚苇叶,挂在屋檐下晾干。奶奶将糯米和黄黏米泡得透亮,拌上自家打的红豆馅,再塞上几颗去年晒干的红枣,裹进宽大的苇叶里,灵巧地将马莲草三绕两缠在苇叶外边,就包出棱角分明的粽子。我在一旁笨手笨脚地学,包出的粽子歪歪扭扭,奶奶却笑着说:“我大孙子包得最俊!”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冒着泡,粽香混着柴火味飘满小院,连院角的艾草都沾染了香气。
村里,火勺铺的铜铃铛在端午格外清脆悦耳。张大爷凌晨三点就开始揉面,把椒盐、香料裹进面团,在吊炉里烤得酥脆。咬上一口,层层酥皮簌簌掉落,咸香在口中散开。父亲总在我上学前买回几个,让我配着新磨的豆浆吃。那时我觉得,世上再没有比这更美味的早餐了。
暮色渐浓时院里摆上了八仙桌。咸鸭蛋切开流出红油,自家酿的果子酒泛着琥珀色的光。爷爷用毛笔蘸着酒,在我额头画个“王”字,说是能驱邪避灾。月光爬上老槐树的枝丫,艾草的影子轻轻摇晃,在大人们的谈笑声中,我搂着奶奶的脖子,伴着满院粽子、槐花、艾草混合的香气沉沉睡去。
如今再回头司村,爷爷奶奶早已故去,院后的石磨落满灰尘,村里的火勺铺换了新招牌,唯有那棵大槐树长得更加粗壮。每当端午的艾草香飘起,那些裹着槐花、粽子、火勺、卤水豆腐香味的旧时光,就会顺着记忆的藤蔓,悄悄爬上心头。原来,有些味道,早已刻进骨子里,成了一生都戒不掉的乡愁。
(作者单位:公交集团保修分公司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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