过完年，打过春，二月的尽头就是三月了。到了三月，我就会想起那句民谚：“三月三，荠菜花赛牡丹。”荠菜是春天的馈赠，也让我童年的记忆，充满温馨。

    最早和春天一起醒来的野菜大约就是荠菜了。在田埂、在沟畔、在渠旁、在山坡，只要是向阳的地方，那荠菜就会无拘无束地生长。它小巧玲珑，很有些小家碧玉的样子，怯怯的，涩涩的。开始的时候，它的茎只有线那么粗，几片细小的叶子，那么纤细，那么柔弱，风吹来，仿佛即刻就会随风飘走似的。

    其实，荠菜的根牢牢抓住大地，无论多么瘠薄的土地，它都会顽强地生长。那细细的茎，那薄薄的叶子，在料峭的风中，有些任性，有些调皮，又让人心生怜爱。那瘦弱的身躯，让我想起邻家营养不良的女孩。我曾和她一起奔跑在春天的田野上，那么开心，她那银铃般的笑声，在春天的田野上飘得很远，也在我的记忆中无数次地回响。

    从我懂事的时候，母亲就教会我如何挑荠菜。荠菜一天天长大了，在田野上到处都是，她就成了我们充饥的美味。那时候，我们很少吃到正儿八经的粮食，一年到头，吃的是粗粮、瓜菜，还有野菜。篮子里的荠菜，鲜嫩欲滴的样子，很快就会被阳光晒蔫了，这时候，我就会将松软的泥土挖一个小坑，也就一尺见方的样子，在坑里填上干燥的泥土，并且呈土丘状，然后在上面用潮湿的泥土覆盖，用小棍把潮土夯实，再从边上挖一个小洞，将洞里面的干土全部掏出来即可。

    把篮子里的荠菜放到这个形似“地窖”的洞里，太阳就晒不到它了。傍晌的时候，将“地窖”里的荠菜全部掏出来放进篮子里，荠菜还是鲜嫩的，就像刚挖的一样。回到家里，母亲总会夸我：“小二子真能干，挖的荠菜真是新鲜！”我就会很骄傲地告诉母亲，我是将荠菜放进“地窖”里的。这时候，母亲就会和我一起笑起来，很开心的样子。在那样的年月，面对清苦的日子，母亲从来也没有向生活低过头，总是把日子打理得井井有条。

    把荠菜挖回家，用水洗净，稍微切几刀，有时候不用切，就可以做汤或者炒着吃了。我最喜欢吃用荠菜和玉米面熬成的粥了，那粥黏黏的，稠稠的，既有玉米的味道，又有荠菜的味道，就是没有什么菜，也可以吃得饱饱的。用荠菜和玉米糊和在一起烙成的薄饼也很好吃，饼子在嘴里咀嚼，口齿生香。其实，还有一种吃法也非常好，但是却很少能够吃到，就是在即将炒熟的荠菜上再打上几个鸡蛋，让鸡蛋和荠菜紧紧地包在一起，吃在嘴里，醉在心上。不过，这样的美味不是经常可以吃到的，因为只要有鸡蛋都会被拿到商店里换东西了，像针呀线呀还有火柴什么的。记忆中，荠菜和鸡蛋混合在一起的味道，让我的童年回味悠长。

    不仅荠菜可以充饥，还有七芽、灰条菜等都可以吃，连芙秧的根茎都可以吃。父亲在田里挖地，或者在自家菜园里挖地，都会挖到芙秧洁白的根茎，洁白的，细细的，长长的，有点像粉丝的样子。母亲把芙秧的根茎放进锅里煮熟了，捞进碗里，光是看一看也够赏心悦目的。这根茎吃起来有点面，有点甜，那口感真是好极了。

    在童年的记忆里，有许多场景总是和吃有关。而荠菜是最令我无法释怀的，尽管它与山珍海味无法比拟，但在我的心目中却是独一无二的。

    和荠菜有关的记忆不仅有母亲，还有我的外婆。春天刚刚开始的时候，外婆就会对我轻声唱道：“三月那个三啊，荠菜花儿赛呀牡丹……”我记事的时候，外婆还经常用瘦小的身体背着我，在窄窄的院子里不停地走动。我的童年是在外婆有些佝偻的背上长大的，对外婆的恩情我始终无法报答。

    荠菜营养价值很高，维生素C和核黄素含量极高，蛋白质，胡萝卜素，各种矿物质含量也比较高，还含有十多种氨基酸。荠菜含有大量的粗纤维，食用后可增强大肠蠕动，促进排泄，从而增进新陈代谢。荠菜还具有培脾、健胃、明目、止血、强骨、和肝、消炎、解毒、利尿的功效。用荠菜汤加米面做成的“百岁羹”，是老年人防中风、益寿延年的“寿食”。

    荠菜的吃法很多，凉拌、炒肉、做汤、煮粥、笼蒸，做馅包水饺等都可以，荠菜馄饨至今仍是一绝。荠菜豆腐汤、荠菜鱼卷、荠菜冬笋、荠菜拌豆腐等，都是常见的菜肴，无论哪种吃法，都有荠菜独特的清香。

    每年的三月三，乡亲们都会将荠菜采回家，洗净，和鸡蛋一起炒熟了吃，据说这一天吃了荠菜，可以驱睡提神。年轻的男子将荠菜花佩于胸前，女子将荠菜花别于两鬓，寓意一年清爽顺利，可以早配佳偶。

    如今，荠菜花的种子已经风流云散，在更广袤的土地上自由地生长。最初的少年，已经两鬓染霜，却还在追寻着心中的梦想，那荠菜花的芬芳氤氲了多少人迷离的梦境！

    关于荠菜，关于荠菜花的记忆，清晰，持久，挥之不去。春天已经来临，但仍然寒意袭人，仿佛春天仍在远处徘徊。当我又一次置身于春天的旷野，面对一株株绿得惊心动魄的荠菜，我的心中瞬间升起一股暖意。荠菜那青青的叶片，在早春的风中怯生生的，像在呼唤着什么。岁月流逝，春天终将远去，我依然对荠菜心存感激，那一抹绿意，那洁白的米粒似的花朵，让我的生命有了不一样的底色。

 （作者单位：连云港供电公司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