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如墨,飞机缓缓降落在敦煌机场。城市的喧嚣被抛在身后,我们驾车驶入西北的苍茫大地,在引擎的低鸣声中,开启了为期五天的青甘大环线之旅。

  从敦煌到西宁,这条路线宛如造物主以天地为画布,在河西走廊与青藏高原的交界处挥洒出的瑰丽长卷——鸣沙山的鎏金沙丘、翡翠湖的透碧琼波、茶卡盐湖的幻境银白、青海湖的深邃湛蓝次第铺展,色彩在广袤的西北大地上晕染,交织成一首令人流连忘返的视觉史诗。

  高原上的风裹着细沙轻叩车窗,像西北大地低沉的絮语。在日影西斜时,我们来到了鸣沙山。当我们踩着松软的流沙攀登至峰顶时,太阳远远向我们挥手告别,天地忽然换了颜色——远空泛起琥珀色的光晕,沙丘的棱线被镀上金边。一阵疾风掠过沙脊,亿万颗沙粒相互摩擦,发出管风琴般的轰鸣,驼队悠远的铃声从沙丘后传来,与沙鸣声交织成一曲奇妙的二重奏。月牙泉坐落在沙谷底部,一湾碧水宛如被风沙精心守护的绿翡翠。这片被沙漠环抱的绿洲,是大自然写给干旱之地最温柔的情书,诉说着水与沙亘古缠绵的传奇。

  车轮碾过滚烫的戈壁,国道像一条灰褐色的绸带,蜿蜒穿过凝固的赭红色雅丹群。那些被风蚀雕刻的土丘,如同远古巨兽的脊背,在烈日下投出锯齿状的阴影。就在视野即将被这片粗粝的土黄色吞没之际,一抹蓝绿色突然撞进眼帘。翡翠湖像被打翻的调色盘,在荒原上泼洒出魔幻的色彩。浅滩处如同融化的绿松石般透亮,仿佛阳光穿透了极地冰层;湖心深处的漩涡里酝酿着浓郁的祖母绿,像把整片热带雨林都融化在了水中。

  与翡翠湖不同,茶卡盐湖像被阳光宠溺的孩子,浑身披着耀眼的白。我们赤脚踩进盐湖,冰凉的触感从脚底漫延开来。远处,湛蓝色天空和银白色的盐湖交融成一片,界限模糊得如同被洗过的水彩画。盐船锈红的骨架成了画面中唯一的暖色,斜插在湖中,像一枚被遗忘的旧邮票。正午时分,太阳越升越高,突然把整片盐湖变成了一面镀金的镜子。我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,斜斜地投在湖面上与倒影重叠。有那么一瞬间,我分不清自己究竟是站在盐湖上,还是正从水中的另一个世界仰望天空。

  向西宁方向攀爬的公路上,云层开始变得低垂而厚重。经过橡皮山时,海拔已经达到了3800米,当窗外的牦牛群在山坡上悠然踱步时,窝在车内的我已然吸起氧气,裹上了羽绒服。

  最后三百公里环湖公路是献给青海湖的漫长抒情诗。青海湖带着青藏高原特有的清冷,呈现出层次分明的蓝色,飞鸟掠过水面时,翅尖划开的涟漪将完整的天光云影切割成流动的抽象画。环湖公路上,经幡在风中翻卷成五彩的波浪。牧民赶着牦牛群从湖畔经过,黑色剪影与蔚蓝湖水构成强烈的色彩对冲。

  车轮碾过最后一缕夕阳,西宁的灯火在挡风玻璃上晕开。行车记录仪中存满了戈壁的赭红、盐湖的银白、草原的翠绿以及数不清的蓝色。这些色彩在眼底反复沉淀,渐渐化作西北大地馈赠的宝石,每一颗都镌刻着风的形状。当城市霓虹再度淹没视线时,我突然明白:真正的朝圣从不在于抵达某处,而在于车轮与大地亲吻的每一寸路途上,在于后视镜中不断退却又永恒存在的群山轮廓中。

  (作者单位:北京燃气集团三分公司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