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座仿佛被时光忘记,停留在90年代的小城,迎来了新的一年。
老街的腊味铺子支起竹竿时,檐角悬着的冰凌便该化了。我总疑心那些腊鸭腊肠是吸饱了阳光的,金红油亮地垂在蓝布幌子下,熏得满街飘着松木香。赶着年前大集的老人们掰着指头数年货还差哪些,数着算着,篮子里就渐渐盛满了糖瓜蜜枣,还有裹着红纸的米糕,按照惯例,它们会在大年初一那天被拿出来招待客人,现在则像是揣着的一团团未拆封的欢喜。
腊月二十九那日,堂屋里腾出好大一片空地。大家踩着高凳贴春联,糨糊刷子抹过砖墙,惊醒了蛰伏半年的灰絮。我扶着凳子仰头看,“春风及第”四个字便落进瞳仁里,墨迹未干的隶书像新裁的绸缎,在冬阳下泛着润泽的光。有长辈在八仙桌上揉面团,白雾漫过她鬓角新添的银丝,案板上的饺子便排成元宝阵,肚儿浑圆地列队候着除夕夜的沸水。
子时的更漏最是难熬。守岁人呵出的白气在玻璃窗上结成霜花。忽然,远远近近炸开千树银花般的烟花,整条巷子都浸在硫黄味的红雾里。檐下的红灯笼被夜风推着晃,投在青石板上的影子便成了游动的鱼,衔着旧岁的尾巴游向东方既白的黎明。
初一开门的刹那,满地碎红随风旋起,恍若散落人间的星辰。穿新袄的孩童挨家作揖,衣兜渐渐鼓成小山,装满了核桃、桂圆与说不尽的吉祥话。而墙角那株老梅偏在这时开了,虬枝上点点鹅黄,像是岁月不小心遗落的金纽扣,又像时光在年轮深处眨着眼睛。
旧符新桃里,岁月有了新的褶皱,而某些温度,总在寒夜里倔强地亮着。
(作者单位:首都建设报社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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